抛物线

【叶江】知君（0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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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中是一片茫茫的白。

他捂着胸口，伤处涌出的血坠连成线。头脑一阵阵发昏，他预感自己要两眼一黑不省人事，可眼前却始终是茫茫的白，像是天地未曾开辟之时，元气未分，混沌为一。

没有声音，没有温度，没有方向，连痛觉都消失了。那些殷红的血被无声吸收，他扶着却邪踽踽独行，绝望同空茫的白一样没有尽头。

他忽然想念起江上的秋天。湖面如镜，漫山火红。

*

按照人间的节气，今日正是寒露。

入秋已久，湖水微凉。江波涛脚尖在水面上点了点，忍不住缩缩肩膀，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似的一脚踩了下去，激起层层涟漪。

他还是只三尾狐狸崽子时就爱在湖中洗澡。镜湖景如其名，湖面平滑如镜，映着远山近树，被漫山遍野的红枫染了如火的绝色。正是正午阳光最烈之时，湖水却仍然冷得让他牙齿打颤。

江波涛洗澡同别的狐狸崽子不大一样。人家都是化了原型往水里一浸，他偏要化成人身，及腰长发高高挽起，最好再撒上点花瓣遮住水面下旖旎的风景，一寸一寸没入水中。别的狐狸笑他鸡肋他也不加理睬，麻烦点总比变成落汤狐狸要好千倍万倍，哪怕一会儿就晒干了也不成。

还有，他才不愿意同别的狐狸一起洗澡，此等美事当然是自己圈块风水宝地享受。

风水宝地，说得详细些即为江上。江上地处偏僻，同嘉世、蓝雨、微草等繁荣之地相隔甚远，别说大妖，连山精地怪都极为稀少。江波涛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撞见石壁上的结界，费了不少力气解开后却发现结界之后别有洞天，山清水秀仿佛世外桃源。他里里外外探查了十几遍后立即重新在入口结了印，处处印上自己的标记，一住就是几百年。

几百年间外头变了又变。他从三尾变成四尾又变成六尾，虽极少出门，却熟知山外事。人间朝代更迭，天界神魔交锋，妖界灵兽苏醒，他窝在江上懒洋洋数着天上的星子，镜湖里映着一弯银蓝的月。

近来人间有些乱。江波涛把自己没在水中没精打采地想，人间似乎不太平很久了。神仙也好妖魔也罢，战乱起时遭殃的总是人间。即使没有妖魔，人心也乱，狠毒更胜精怪。还好江上独立于世外，又有他精心设计的结界加持，再乱的火也烧不来。

冥冥之中都是天意。江波涛糊了把脸，一步步迈上岸边。他皮肤上还沾着透明的水珠，在阳光下折射出珍珠般的光彩。

风吹过时有些冷。好在太阳正在头顶，林间落了厚厚的枫叶，被日光晒得暖暖的，带着泥土的清香。江波涛最喜欢这时候，伸了个懒腰，砰一声化了狐狸身往枫叶堆里一钻，一身漂亮的赤色狐狸毛同周围枫叶成了一个色，六条尾巴蓬松柔软，露在外面轻轻晃悠。

太舒服了。他忍不住哼哼了几声，毛乎乎的狐狸脸上都挂着笑，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。

六尾赤狐终究还是年轻了些。